那是1986年,噩梦来袭。车祸突如其来。15岁的我,死里逃生,却因脊柱断裂,再也无法像同龄人一样在阳光烈日下奔跑、在微风细雨中漫步。
那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那是再也感受不了美好生活的青葱岁月,那是再也看不到人生希望的青春年华。
我的生活只剩下一张床。起居饮食、吃喝拉撒,这张床就是我的全世界。午夜梦回,多少次看到父亲坐在门口沉默,那曾经伟岸的肩背,在夜深人静的漆黑暗夜中,愈发苍老;多少次看到母亲坐在床边垂泪,那曾经动人的脸庞,在日复一日的泪眼婆娑中,韶华流逝。
无助、迷茫、愧疚,我甚至不止一次地想到了死。直到那一次。母亲终于因长期劳累,自己也住进了医院。我的心如同千斤重,不禁问自己,难道我要一辈子这样吗?难道我要将全家都拖进无底的深渊吗?
10米的新生
破茧新生来自家里的两把靠背凳--那是我的自制辅具。
我将家里的两把靠背凳,分别放在自己身侧。试图一只手在撑住凳面的情况下,用另一只手将靠背凳往前推一段距离,如此交替。然而,由于上肢没有力气,不要说把靠背凳往前推,连那只支撑的手都无力撑住我的身体,钻心般的疼痛连同深深的挫败感,浇灭了我刚刚重燃的希望。
我看到了父亲眼底那隐藏不了的失落,“你一直躺着,这是正常的,我们慢慢来”,正在我发愣时,父亲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抬起头,父亲的眼睛早已盛满了鼓励的目光,而我却看到添了不少皱纹的眼角。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父亲的内心该是藏了多少隐忍的力量,才能藏好自己的悲伤,成为我最坚强的依靠。
就这样,我坚持用两把靠背凳练习,一次次地失败,一次次地重来。累了,在床口休息一会儿再来。不管手臂有多么火辣辣地酸疼,不管因为摔倒身上有多少淤青,我都没有放弃。
终于,当我能完全靠自己的力量,从卧室“走”到客厅、院子里时,我看到了父母眼中闪烁的泪光。我明白,这十多米的距离,我和我的家人付出了多少。
150米的蜕变
2009年,那是值得铭记的一年,因为我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件辅具----轮椅。
还记得那是一个雨天,风儿已经透着一些凉意,可我的内心却火热热的。区残联领导、工作人员以及医生主动上门,他们根据我的残疾程度、身体状况、自理能力及家庭环境进行综合评估,结合具体的情况,为我适配了一系列的辅助器具。其中一个,就是我的第一辆轮椅。
看着簇新的轮椅,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然而,第一次使用轮椅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第一个难题是如何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好几次我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时,又是辅具适配的工作人员给了我及时的帮助。经过他的指导,先是手一撑,再是胯部腾挪,最后再用手帮助脚放到脚踏上,慢慢地,这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如。第二个难题是出门后遇到障碍或转变方向时,需要更强大的手臂力量。一开始只要时间稍长,第二天吃饭拿筷子都是抖的。母亲心疼地说:“以后你要出去,我们推你”。
但我知道,如果这些困难都克服不了,那么,这辆轮椅又有何意义?我必须借着这次给我适配轮椅的机会,不仅自己能出门,还要学会生活自理,真正为家里人减轻负担!
终于,当我坐在轮椅上,独自来到距家150米的南海公路上时,全家都哭成了泪人。我明白,这眼泪中包含了多少的欣慰;又承载了多少如释重负后的希冀。我更感谢能让我重新走出家门的这辆轮椅----它简直是我的第二双脚!
20公里的飞跃
2012年,我又拥有了彻底改变我生活的代步车。如果说,一开始的自制辅具是新生、基础款的轮椅是蜕变,那么,这一次的代步车简直就是一次飞跃。
由于代步车有电作为动力,所以操作上更省力,活动范围也更大。当我第一次用代步车带回来了4大袋的汽车反光镜密封垫和垃圾袋原材料时,我甚至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看尽长安花”之感。到现在为止,我已经修剪了约144000个汽车反光镜密封垫,穿了7665000个垃圾袋。虽然收不多,但这是我用自己的劳动为家里做的贡献,它早已超越了金钱本身的意义!
代步车不仅为我带来了收入,更让我体会了久违了的帮助他人的快乐。“希望之家”是一个“三椎”损伤伤友的康复团队,镇残联的工作人员主动联系我,帮助我加入了这个康复团队。
每月一次的活动,都是代步车带我到了活动场地。最远的一次到了离家20公里的南桥镇。从健康讲座到手工编织,从迷你运动会到户外拓展,我不仅收获着,更快乐的是,我能帮助到刚刚加入这个团队的新伤友,帮助他们树立信心,用我的故事帮助他们走上更好的康复之路。
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不仅仅是因为代步车能帮助我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而是它成了一个契机----一个帮助我更好成长的契机,一个帮助我找回人生价值的契机,一个让我终于能用自己的力量去回馈社会的契机。
人生漫漫几时载,15岁就受此重创的我当然是不幸的。但一路走来,有家人的支持,有政府的帮助,有这些尽职又专业的辅具适配人员做我坚强的后盾,我相信我和辅具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我更相信,随着未来辅具的发展,我的生活,还能实现更华丽的转身;我的人生,还能攀上更高耸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