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金华:上门助浴,为老人“澡”回幸福感

洗澡，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但对于失能、半失能老人来说是件大事，不亚于一次冒险。

即使有家人照顾，这些老人洗澡依旧是个大问题。因为老人的身躯较脆弱，为其洗澡既考验体力又考验技术。

据国家卫健委老龄健康司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我国失能、半失能和失智老人已达4500万。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这一数字将继续增加。

近年来，助浴师在北京、上海、江苏、重庆等城市逐渐兴起，金华也出现了这样的群体——有公益志愿者，也有职业助浴师。他们上门服务，为失能、半失能老人洗去身体上的污垢，也驱除其心理上的阴霾，帮助老人“澡”回幸福感。

家住金华市金东区岭下镇的张大伯两年前中风卧床，儿子和儿媳在外工作，前妻一边带1岁的孙子一边照顾他，力不从心。上个月志愿者为其助浴，张大伯数次哽咽，又觉得不好意思而忍住了。他说：“自中风卧床起，就没有这么舒服过。”

“助浴不仅清洁身体，让老人的精神状态也变好了。”志愿者说，为老人洗澡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其中前期准备、后期清理的时间更久。12月8日下午，记者跟随三名有助浴经验的志愿者和金东区岭下镇社工站社工来到陈奶奶家。老人今年83岁，中风卧床已10年，但精神不错，看到这么多人来，开心地笑了。

按照事先联系的那样，陈奶奶的女儿开启了空调，烧好了热水。如果房间没有空调，志愿者们会带上取暖设备，在床上搭个“保温棚”。她们放下手中的医药箱、移动洗澡机和一袋助浴用品，开始忙碌起来。首先是身体检查，量血压、测心率，看看老人有无压疮等皮肤外伤，随后为老人简单理发，再将热水和冷水掺在一起，直到移动洗澡机显示水温为34℃。

当看到一个天蓝色的不明物体垫到身下时，陈奶奶变得有些不安，嘴里咕哝着，但听不清具体内容。“没事，我们给你洗洗澡。”陈奶奶听力不好，一名志愿者在其耳边大声重复着这句话，并拉着老人的手，拍拍手背和肩膀，不断安抚其情绪。

这个蓝色物体是充气浴缸，像换床单一样铺进老人身下，用电动机充气，就成了简易浴缸。有了它，老人躺在床上也能洗澡。为了卫生，充气浴缸外会套上一次性泡澡袋。准备就绪，志愿者和陈奶奶的家属为老人脱衣，再为其盖上浴巾，避免老人皮肤裸露而着凉，也能缓解其尴尬。

温水从花洒里流出，陈奶奶喊“烫”。原来，她特别怕热，志愿者又加了些凉水，将水温降至32℃。先洗头再洗身子，老人一直问“好没”，众人边哄边洗，洗了20多分钟。换上干净衣物、吹干头发，陈奶奶对志愿者竖起大拇指，连声说“舒服……感谢……”

“真的很感谢你们。”陈奶奶女儿说，入冬前自己在走廊上为母亲洗过澡，绑在轮椅上，从头洗到脚。入冬后天气寒冷，老人洗澡成了大问题，她正发愁时，社工上门走访了解到情况，联系了助浴志愿者。

早在2013年，志愿者去敬老院做公益活动时，就帮助过少数老人洗澡。“有的老人行动不便，需要三四个人抬进浴室，一人扶着老人坐在凳子上，其他人洗。”金华市爱一起公益协会负责人金巧花说，这种方式局限性大，只能选择气温较高时进行，最后志愿者们也浑身湿透。

2020年，该协会购买了助浴设备，包括充气浴缸、移动式洗澡机等，开始为更多老人服务。金巧花当年成立了婺城区新起点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目前承接安地镇、箬阳乡等地的社工站。社工们在日常走访时发现失能、半失能老人，与家属沟通，询问是否需要助浴服务。

三年来，志愿者们遇到的服务对象以男性居多，为其助浴时，会有一两名男性志愿者协助。如果老人能交流，清洗隐私部位前，能不能洗、由谁洗等都会征求老人意见，充分尊重。汗水和排泄物的气味混杂着药味、变色的洗澡水、从身上搓下的泥……志愿者都从容对待，不让老人觉得难堪，这是为其创造良好洗浴体验的前提。

助浴不仅是为老人洗澡，更重要的是传递温暖和爱，让老人知道有人关心他们。今年11月，志愿者推开张大伯的房门，只见其被子有不少污渍，甚至有霉点，身上也因久躺出现褥疮。志愿者祁建丽是退休护士，她为张大伯消毒、包扎，并送来翻身枕、握力球、尿垫等，教其学习一些康复动作。待皮肤外伤结痂后，志愿者们又为张大伯洗澡、换上全新的被子。

每次为老人助浴，金巧花、俞雪琴、王爱娟都会一同前往。为了更好地服务老人，金巧花、俞雪琴还找培训机构培训，正在考取高级助浴师证书。据悉，金华市爱一起公益协会里的助浴志愿者以60—69岁的老人为主，也不乏像王爱娟这样70多岁的老人。她说，只要干得动，会一直做下去。

今年以来，该协会已为近30名老人提供助浴服务，还将参与全省“沐浴迎新年”活动，计划为20名老人助浴，让其过个舒服年。

“为老人助浴，我们刚刚起步，处于摸索阶段。”金巧花曾到重庆考察“助浴快车”公益项目。助浴车车厢设有浴缸、淋浴、洗漱台、按摩床等，所有设施都有扶手，失能、半失能、高龄等行动不便的老人可根据自身需求，选择淋浴、坐浴、桶浴。

如果自行购买，一辆助浴车需花费五六十万元，还要后续的运营成本，协会无法承担。“助浴志愿者不收一分钱，购买助浴设备和慰问品的费用，一部分来自爱心捐赠，一部分来自民政等政府部门资金资助。”金巧花说，接下来将通过网络众筹等方式，吸引更多爱心人士加入。

市场慢慢起步，助浴服务进入大众视野

张巧是一名85后，从事过多个行业，偶然接触到上门助浴，一方面对这个行业感兴趣，另一方面觉得很有意义，于是成了一名助浴师。她是金华一家公司的负责人，公司从11月开始运营，助浴是其服务项目之一。

“我们的服务面向整个金华市，目前服务过的老人当中，最远的开车两个多小时。”张巧说，团队通过新媒体平台接单，虽然刚起步，不过市场接受度还不错。“有助浴需求的老人很多，而且一个家庭可能不止一名老人需要这样的服务。”仅在东阳，多的时候一天就有10多个单子。

目前，在该公司的上门服务订单中，公益服务和收费服务几乎各占一半，很多公益订单是残联、社区等推荐的。收费有两个套餐可供选择，分别是298元／次、498元／次，后者可以提供更多配套服务。收费订单主要是子女为老人购买的，想尽一份孝心。

张巧说：“我们的团队成员首先要考取养老护理员证，然后通过公司内部专业培训取得助浴师证。”上门助浴时，公司通常会安排两名助浴师，整套流程下来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实际洗浴时间是15—20分钟，不过助浴师在老人浴前浴后还要进行配套服务，比如按摩、理发、剪指甲、卫生清理、换床单等，所以比较费时。

东阳市一家医院也开设了助浴中心，从10月中旬到现在，已为200余名失能、半失能老人免费提供助浴服务，其中来自社区70人，来自病房147人。“长期卧床的住院病人，病情允许的话一般每一两周洗一次澡。社区老人有需求的话，我们考虑到老人的安全问题，选择把他们接到医院。”护理部主任孙小英介绍，助浴中心外面是准备间，老人家属可以在这里等候；里面是沐浴室，有助浴床和浴缸，可以根据老人的实际情况选择合适的沐浴体位。助浴床很实用，老人可以躺在上面享受淋浴。相对来说，浴缸使用率不高。

在该医院，34名护理人员都进行了专门培训，并通过考核。孙小英说：“护理操作技能中有相关要求，我们结合这些要求，规范助浴服务流程，明确操作要求，还制定了沐浴室卫生消毒管理制度。”随着老人助浴需求的增多，该医院打算今后将护工也纳入培训范围，壮大助浴服务人员队伍。此外，其助浴服务将在互联网平台上线，届时会参考其他地方的收费标准。

“我们也打算涉足老人助浴服务。”金东区一家老年康复医院相关负责人陈桂玫说，此前有老人家属提出需求，他们偶尔上门帮老人洗澡，都是免费的，如今也打算将其作为一个收费项目来经营。工作人员已经做过前期调研，老人助浴的市场需求不小。“我们准备与当地居家养老服务中心合作，这样操作起来较方便。他们有现成的场地，稍微改造一下就行。”

需要多方探索，保障专业性和规范化

近年来，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有2．6亿，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1．9亿。中国老年科学研究中心数据显示，穿衣、吃饭、如厕、上下床、室内活动、洗澡等6项日常生活自理活动中，最困扰老年人的，便是洗澡。有些家庭虽然请了保姆，也只能为老人进行简单擦浴。在这样的背景下，助浴服务应运而生。

今年2月，国务院印发《“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对老年人助浴助洁的服务作出规划，支持社区助浴点、流动助浴车、入户助浴等多种业态发展，培育一批专业化、连锁化助浴机构，鼓励“子女网上下单、老人体验服务”。

金华职业技术学院护理专业主任李春燕说，作为养老护理服务项目，助浴服务尚处于起步阶段，行业发展还需要从多个方面进行探索，相关政策的引导和支持也很重要。

“随着市场需求的增长，肯定会催生一批专业助浴机构。当务之急，是加快培育从业人员队伍，无论是数量还是技能水平都需要提升。”李春燕认为，从业人员首先应该是合格的养老护理员，这是基本资质，然后进一步接受专业的助浴技能培训，这样才能做好助浴服务。

李春燕建议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中心采取“流动助浴快车”与固定助浴点相结合的助浴服务模式，打通失能半失能老人助浴的“最后一公里”。老人家里也需要进行相应的适老化改造，为上门助浴提供合适环境，比如卫生间要有足够空间，地面要防滑，还要配备取暖设备、通风设备等。

“助浴服务是个细致活，需要一套规范的服务流程和操作标准。”李春燕说，这方面可以由高校和行业合作，共同研究制定行业标准。

由于助浴服务的对象是老人，这个行业也隐藏着较大风险。对此，有些机构的做法可以参考，比如提供助浴服务之前，首先评估老人的身体状况，判断老人是否适合助浴，以及适合哪种方式；如果上门助浴，还要评估老人家里的助浴环境，同时携带医疗应急包，以应对突发状况；事先跟老人家属签订协议；在助浴过程中，老人家属必须全程在场，助浴师要随时观察老人的情况；投保相关保险，提高风险保障水平。一家助浴机构负责人说：“我们以服务好客户为前提，但也会通过一整套体系来预防和解决助浴中的问题，尽力保护好我们的助浴师。”

业内人士表示，为了更好地保障助浴服务的专业性和规范化，应该建立第三方监管机制。此外，创造良好的职业环境，保障从业人员的待遇，也可以吸引更多人加入这个行业，推动行业稳步发展，通过更加精细化、专业化的服务，帮助老年人提高生活品质。（通讯员 曹骑鹏、杜晓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