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江船工号子爱好者们在渠江边排练。

初秋，周末。

四川省广安市市民广场的拂晓，被阵阵悠扬的船工号子唤醒。

“吆喂吆喂，嗨哟嗨哟，渠江水呀弯又长，滔滔不绝入长江，今日开船去打广，险滩恶浪往前闯……”随着领唱人高亢的声调和简洁的手势，与队伍的衬词帮腔和动作相呼应，开放的“渠江船工号子”传习培训引来市民围观。最后一句“船到码头酒儿香，酒儿香”又引得观众会心大笑。

自今年4月四川省第六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公布，“渠江船工号子”成功入选传统音乐名录后，被誉为“最古老的东方摇滚”的“渠江船工号子”再次进入公众视野，向着传承与复兴的道路努力前行。

船工号子，浓缩渠江航运的兴衰史

渠水汤汤，源远流长。

渠江古称潜水、渝水、巴江宕渠水，北宋定名为渠江。发源于大巴山脉的巴河、州河在达州市渠县三汇镇汇合，始为渠江，经渠县，广安市广安区、岳池县，至重庆市合川区，汇入嘉陵江。

渠江水运最早的文字记载，据传始于战国时期，魏人所撰《禹贡》中所列述的梁州贡道，即是包含有潜水在内的水陆联运线路。自西汉以后，渠江成为该流域十数州（郡）县与四川腹心地带大宗物资交流的黄金水道。

渠江流经岳池县境内，中和、赛龙、罗渡等地码头也开通了长航船、短航船、过河船。在航运中谋生活的船工们为战胜恶劣的自然环境，集结闯急流险滩的力量，创造了提振精气神的劳动号子，起到统一劳动节奏、提升工作效率、增强工作兴趣的作用。“渠江船工号子”传承人梅才挺说，根据江流、航段、地势的不同，船工号子或平稳舒缓，或激烈高昂，或奔放风趣。

渠江船工号子分顺水行桡号子、逆水拉纤号子、船工附属号子。

顺水行桡号子包括用于开船抛河、起桡的《磨约号子》，用于前奏靠岸、榨流收尾的《嘲桡斑鸠号子》，两个或一名号子领唱抒情的《交夹号子》，慢水摆沱扳扯扯桡的《慢数板号子》、抢滩闯滩抬角的《拼命抬角号子》，船下滩、榨流的《顺桡号子》等。

逆水拉纤号子包括拖纤藤吆喝的《搂纤号子》，竿藤吆喝的《冲冲纤号子》，船起正入漕开始呼的《嘲斑鸠号子》，进入陡口、滩漕寸步难行时呼的《上榨号子》，上行船到正漕道平稳转时呼的《慢数板号子》，船过滩漏尾呼的《收纤号子》，上水行船时呼的《收纤号子》等。

船工附属号子包括修造船舶上墩、下墩时呼的《上下墩号子》，触礁搁浅时呼的《背船号子》，立桅、挂帆行船时呼的《呼风号子》，建档、挤档时呼的《建档、挤档号子》，娱乐嬉戏时唱的《龙船号子》等。

渠江船工号子的喊唱形式为:号子头、组长领，前后驾长、众船工合，一唱众随，一呼众应，群唱群合，群嘲独吆，自唱自随。因为船工号子在航运中发挥的独特功能作用，号子手往往需要长时间的练习和经过考核才能“上岗”。这些号子手带领船工根据水情和时段，一唱众应，齐心协力拉纤板桡，完成每次航运任务。

渠江船工号子也可自编自喊，如打油诗、顺口溜、歇后语、唱码头、唱吃喝、自诉喜乐，唱河道水情险滩等；也可以唱戏曲剧本内容，如川剧《八郎回营》《王三巧》《九人头》《游庵》，金钱板唱词《武松打虎》《双枪老太婆》等;还可以把歌曲的歌词用渠江船工号子调门呼喊随唱。船工随船奔走上下游，渠江号子也借鉴川江号子、涪江号子、嘉陵江号子等曲调和词作，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喊揽载”文化。

随着现代交通业飞速发展，航运逐渐式微以及大型航船的机械化普遍运用，船工号子和船工这个职业一样，慢慢隐没于历史的风云中。

罗渡小学学生表演渠江船工号子。

传承复兴，船歌以另一种方式唱响

渠江船工号子是历代渠江岳池段的船工经过多年的探索、锤炼、加工，用心血与汗水凝聚而成的艺术结晶，也深深蕴藏着船工这个劳动群体拼搏、坚韧、勇敢的优秀品质和质朴精神，不应该被人们遗忘。

已至古稀的李文广老人，7岁起便随着父亲在船上当推桡、干杂活，1962年被派往重庆合川金滩岳池拉滩队工作，开始向陈光荣、段孟秋、崃青云等学喊船工号子，后来成了航运公司里有名的“小号子”，周边的船队都晓得这个小孩号子喊得响。17岁时，经过岳池县航运技术评审组段术青、陈文富等老号手的现场考核，李文广正式成为了一名专职号手，先后在岳池县航运社1号、3号、7号、9号人力木船上当过号子组长，在船长的指挥下，他多次领着大伙喊着号子齐心协力闯过急流险难，圆满完成航运任务。

时过境迁，木船运输逐步退出航运，渠江船工号子这种基本靠口耳相传的传统音乐也随着一些老船工的离世渐渐被人淡忘。虽然早就告别船工这个职业，但长年累月的船工生活，那些“船歌”早已铭刻在李文广的脑海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随着各级政府对传统文化传承、保护、发展工作的不断重视，以及“非遗”文化挖掘评定工作的开展，李文广意识到这是保护渠江船工号子不被遗忘的最好时机。为能长久地保留渠江号子并将其发扬光大，李文广甚至到成都专门学习船工号子研究与传承保护工作。

与李文广一样对渠江船工号子满怀深情的，还有更年轻一些的梅才挺。梅才挺的父亲梅文平也是一位拉船几十年的老船工。儿时，梅才挺曾跟随父亲上过运货的船，听过拉船的号子声，那些或激越、或高昂、或悠扬、或轻缓、或有趣的号子声，就像奔流不息的渠江水一样，一直流淌在心里。

梅才挺父亲离世前，反复叮嘱他，要将渠江号子传承发扬下去。那时，梅才挺心里便埋下念头，一定要将渠江船工号子保护好、传承好、发扬好，让后人都知道这么有意义的音乐，更要知道曾经的大江大河上那些与艰难险阻搏斗的船工们。但苦于自己有其他工作，没有足够能力将团队重新搭建起来。

2017年底，省文化厅一位领导赴岳池调研，提出了组建渠江号子传习基地的建议。以此为契机，李文广找到了出身船工家庭、又从事法律工作的梅才挺，想要一起组建传习基地，重新将渠江号子发扬光大。

梅才挺和李文广一拍即合，他们四处寻找原岳池航运公司的老船工及亲属，自筹资金，在原岳池县航运公司所在地罗渡镇盐码头建立起渠江号子传承基地和传习室。

“得到政府支持之前，我们一直是自己贴钱训练表演。”2018年到2021年，一直是团队自己补贴传习经费。早期经费不足，为了扩大影响，他们就组织在渠江岸边进行训练，还到乡镇义演，到学校讲述渠江号子的历史故事。慢慢地，渠江号子的知名度逐渐打开，从最开始的几人，到后来有音乐爱好者加入进来，规模逐渐达到上百人。

2021年，渠江船工号子入选第五批广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了政府的支持，经费也逐步得到解决。2023年4月10日，四川省第六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正式公布，渠江船工号子成功入选传统音乐名录。封面新闻采写的《来自四川的最古老东方摇滚，又火了！》广为传播，渠江船工号子让更多人知晓。

“我们的目标不仅在此。”梅才挺心中，还藏着一个愿望，希望渠江号子不止于当年岳池航运，还要更广泛地收集吸纳渠江流域广安段内的船工号子形态内容，丰富渠江船工号子的地域和内涵。如今，梅才挺也正和本地音乐人一起打造以宕渠号子为主题的歌曲，并力争以渠江号子的原生态场景做成音乐剧，到大舞台上展演，向更多的观众展示广安非遗的魅力。（廖琴/文；图片由广安市委宣传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