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长讲苏祠】苏轼的南轩

发布时间:2025-04-24 21:56:26  |  来源:中国网  |  作者:  |  责任编辑:李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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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苏祠里有一古建筑叫来凤轩,是苏轼苏辙两兄弟读书的地方,苏洵曾名之“南轩”“来风轩”。现在的来凤轩为清代康熙年间重修,歇山式屋顶,小青瓦屋面,处在古祠堂中轴线最后一宇,远离飨殿的肃穆,布局和置景显得灵动。正面左右两侧各开一方门,通连室外风雨廊;中开一圆门,上方悬“来凤轩”匾额,两边挂“门前万竿竹,堂上四库书”楹联。前有小院,连廊回绕,青砖铺地,两侧各植一铁树,亭亭如盖,中砌一六角树池,植矮竹数株。房子和院子背靠几株高大桢楠,显得古朴静谧。这应该就是书房的气息吧。

眉山三苏祠 来凤轩

书房,顾名思义藏书读书之处。对于读书人而言,一间书房就是一生所钟,读书就是一生所乐。苏轼也自谓平生最快乐之事就是读书,“常以三鼓为率,虽大醉归亦必披展至倦而寝”。而他的家乡眉山“其民以诗书为业,以故家文献为重。夜燃灯,诵声琅琅相闻。”(祝穆《方舆胜览》),两宋三百年间竟出了九百进士。南轩的书灯也就是在那个充满“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梦想的时代点燃。与年少气盛、壮志凌云的两兄弟相匹配的,南轩的气质也是雄健的,向上的,“竹柏杂花,丛生满庭”,“松竹半倾泻,未数葵与萱。三径瑶草合,一瓶井花温”,万物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生长。在这里,兄弟俩“闭门书史丛,开口治乱根。文章风云起,胸胆渤澥宽”(苏辙《初发彭城有感寄子瞻》),但“忆昔与子皆童丱,年年废书走市观”的顽皮和野逸同样绽放着生命的活力与生机。在这里,他们遇见了“尽以告之”的老师,得知了韩琦、范仲淹、富弼、欧阳修,“此四人者,人杰也”;遇见了严厉的父亲,以至于到老都还梦见小时没完成作业被吓醒,“怛然悸寤心不舒,起坐有如挂钩鱼”;遇见了慈爱的母亲,“亲授以书”,教育他们不发宿藏、不残鸟雀,带着他们一起读《后汉书·范滂传》。儿子说:“轼若为滂,夫人亦许之否乎?”母亲说:“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耶?”为了一种“义”,儿子可以奋然舍身赴死,母亲可以慨然牺牲骨肉,此种大义从母亲流淌至儿子,从儿子回溯至母亲,唤起的正是那种藏在体内、寓于寻常、塞乎天地的生命元气。“公亦奋厉有当世志”,苏轼正是从南轩出发,开启了他一生的奇绝之游。

眉山三苏祠 俯瞰图

元丰二年(1079),四十四岁的苏轼,已是在凤翔、开封、杭州、密州、徐州、湖州等多地任过职的官员。此时的他虽未大贵,却已名满天下,万人景仰。但乌台诗案飞来横祸,令他身陷囹圄。在狱中,他透过窗子看见萧然风雪中的竹子,想起了那曾带给他温暖和力量的南轩竹,“此君知健否,归扫南轩绿”(《御史台榆、槐、竹、柏四首之三·竹》),在最无助最艰难的生命境遇里,南轩是他的所念所思,归扫南轩是他的最望最盼。第二年正月初一,苏东坡以“讥讽政事”定罪,诏贬“检校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被押解离京赴黄州。十八日在蔡州(今河南汝南县)道上遇雪,他又想到了他的南轩,“忆我故居室,浮光动南轩”(《正月十八日蔡州道上遇雪,次子由韵二首》)。晨风微拂,薄雾轻绕,阳光从枝叶婆娑的松竹间洒下来,还挂着露珠的葵萱瑶草摇曳生姿,灼灼其华。从井里打上一瓶水,还冒着丝丝热气。那门外的小路恐怕还留着他当年行吟的脚印吧。到了黄州,处境自是凄凉。没吃的,“问人乞米”;没住的,寓定惠院,客临皋亭;没朋友,“深自闭塞”“焚香默坐”。从志在天下到自身难保,“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生命似乎走到了绝境。

“吾生如寄耳,何者为吾庐?”大起大落、颠沛流离的命运让苏轼对书房充满渴望。雪堂就是苏轼被贬黄州第三个年头时所建,“堂以大雪中为之,因绘雪於四壁之间”故名。为什么一定要建这个堂并名之雪?“是圃之构堂,将以佚子之身也。是堂之绘雪,将以佚子之心也”。在不可抵抗的命运前,做个闲散隐逸之人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势之所在,天且不能违,而况于人乎”。尽管这雪堂确实好,远离庙堂,远离人群,起居偃仰,隐几昼瞑,栩然自得,“真得其所居者也”。但雪之白令人恍然目眩,雪之寒令人竦然毛起,“心以雪而警,则神固不能凝”。对于那个一心想“奋厉当世”的苏轼来说,外界的“雪”不能让他心安啊,“欲为散人而未得”。

这是苏轼筑雪堂并作《雪堂记》的表达,充斥的是内心的困惑与冲突。他在“东坡之胁,筑而垣之”,围墙筑舍是他微弱的个体生命之需,但“圃有是堂,堂有是名,实碍人耳”,有色之雪有形之堂又成为了五官之害,内心之蔽,欲静不得,欲逃不能。在“入”与“出”之间,在入不进、出不来之间,他最终选择了“适意”,选择“非逃世之事,而逃世之机”,让雪凄凛肌肤,洗涤烦郁,让八荒之趣尽在眉睫之间,让生命随群息而动,随大明而升,与万物同生,与山川共美。

湖北黄冈 雪堂

绍圣元年(1094),已近花甲的苏轼再遭贬谪。在惠州的白鹤峰上,他又建了自己的新居,其中少不了书房,名之“思无邪斋”并作《思无邪斋铭》:

大患缘有身,无身则无病。

廓然自圆明,镜镜非我镜。

如以水洗水,二水同一净。

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

不管命运多背逆,生活多无常,处境多糟糕,他一直不放弃建“吾庐”。黄州雪堂没了,惠州建思无邪斋;思无邪斋没了,海南建桄榔庵。他总能在“深自省察”“摄心正念”中打开另一条生命的通道,因为“无身”所以“无病”,因为“廓然”所以“圆明”,因为“浩然”所以“我正”。从少年南轩的“奋厉”到中年雪堂的“适意”到晚年惠州的“无邪”,世事的沧桑染不了那份纯净。

惠州苏东坡祠 思无邪斋

元祐八年八月十一日,将朝,尚早,假寐,梦归縠行宅,遍历蔬圃中。已而坐于南轩,见庄客数人,方运土塞小池。土中得两芦菔根,客喜食之。予取笔作一篇文,有数句云:“坐于南轩,对修竹数百,野鸟数千。”既觉,惘然怀思久之。南轩,先君名之曰“来风”者也。

苏轼《梦南轩》

这是苏轼58岁时写的《梦南轩》,时继室王闰之刚刚离世。岁月的风霜对于苏轼的塑造似乎从没停息,而苏轼对于南轩的怀念也似乎从未停止。身在朝堂,抑或在江湖,南轩的蔬圃、修竹、野鸟,还有那食芦菔根的庄客,还有为南轩和自己取名的父亲,永远是他的梦。(陈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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