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绽放(十四)高棉，走在红色的乡间

乌云一直紧跟着我，从巴肯山脚开始。而我，却总想追赶最后一丝落日的光芒。巴肯山的旧道，早已被风吹雨打得近乎灰飞湮灭了，我还能沿着新开辟出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只是，黑压压的下山客远超过了零星星的上山人。

突然，硕大的雨点直落而下，打在我和我身后的背包上。在将背包的防水罩打开后，我轻松地继续前行。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雨淋过了，其实确切地说，应该是醍醐灌顶。雨从最先接触的发梢开始，变成细而不止的水，缓缓如小溪般痒痒地流过我的眼。

原来，大雨是我用来拜访这吴哥第一寺洗尘所用，顿时，原先内心世界的种种烦忧与焦燥，被冲刷得到了脚底，并很快被这厚厚的高棉红土地，吸了进去。我微笑着用手捋了捋头发与脸，加快了登顶的步伐。

其实巴肯山才70米的海拔，但却因为在这个平原般空旷无比的热带雨林里，有了这样一坐并不高耸的巴肯山，高棉人才开始有了对山的顶礼膜拜。

巴肯寺是以宇宙中心的地位而建，七层平台代表七重天；108座塔象征高棉人的望日、上弦、朔日、下弦四月相，共108天；还有每条中轴线上来举头望寺，均能看到33座塔，这就是须弥山上的33位神。

在爬上巴肯寺的最后一节台阶时，雨突止，天边的雨云仍继续来回搅拌着。落日是早已不见了踪影，但向西眺去，占据最大面积的是无边无际的泛着淡蓝光泽的乌云，而云的下方，隐约可见那个开阔的历史上最开阔的人工水池——西池（West Baray），而再下面则是大片的热带雨林，有如绿色的地毯一般，舒卷蔓延，无边无际。我还在想象着那里面，或者还有一座未知的城堡时，整个寺顶的人渐少起来。

就这样，我静静地坐在承载满历史的石头上，那种过去与现在没有界限的石头始终如一地传递着相同的表情。在现阶段至少我还能亲密接触着这些千年前就被精雕得很是华贵的石头。

然后，我才相信，一千年以后，这漫天的乌云也仍不会轻易就消散了去。所以，既然石头都一如既往地沉默，此刻我的内心还有什么好喧嚣浮躁的呢？

我很庆幸在这样一个没有落日的黄昏来到这座云雨中的巴肯山，比较起黑压压的人群，我宁愿落日始终不必出现在这静谧无边的山顶，而残破的庙门与倒下的石狮，再加上那些早已身首异处的华美雕像，都与热闹是毫不相干的。

在偶尔幸存下的较为完整的石雕壁画前，仿佛这些丰乳细腰的仙女真的寂静地守望着这个宇宙的中心，她们才见证了高棉兴衰，只是她们似乎也只愿意继续似笑非笑地张望着她们心中那个国度，而作为当今世界主人的我们，却已越来越习惯用如火的热闹来取代似金的沉默了。

继续这样安静地坐着，有如整个宇宙的浸入无声。原来，宇宙并不见得是无垠浩淼而事不关己的，都说心比天大，原来我们每人心里的小宇宙在开启的瞬间，就注定了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自我空间。

但它仍是无边无际的，如果你意愿，你大可以在里面扇着翅膀飞个几天几夜，不会累也不会到岸。只是，很可惜，有的人从来没开启过。

直到被管理员唤醒的那刻，我才发现山顶就我一人了。其实在我的宇宙中巴肯的山顶，早就只剩我一人了。